藩国星月老饮小说

春来饭馆的格局是与别处不同的，都是主打酒菜。唯一不同的是老板在偌大的大堂中间摆上一桌，上面摆满各种品色各异的酒水，有本地生产的，也有外地产的，老板还专门从国外引购了洋酒充场面，专供爱酒人士的品用。来饭馆吃饭的大多是一些爱喝酒的人，也有附近工地上的务工的工人，下了工跑过来小酌几杯，点一碟花生米，几盘小菜，便能在此呆上几个钟头，但历来都是点最便宜的，大多是花不了多少钱。也有的是冲着大堂中间那一桌酒水而来的，倘若肯多花些钱，便能一一品尝了。

我从毕业起，便在附近的婚姻介绍所工作。因为学的是销售，便在人才市场投了简历，哪知，联系我的都是些与我专业不对口的工作。因为当时工作难找，我也难以抉择。几经周折之后，我精疲力尽，最后还是选择这家婚姻介绍所。再加上那时婚姻介绍所刚营业，老板也顾不得其他了，许诺我一日三餐全包，工资按提成来拿。我有了工作干劲十足，后来到是促成了几桩婚姻。老板娘看我人机灵，便时常拉我谈话。这个时候老板一般是避开的，我心生疑惑。便能在搜索结果中获得一个加油徽章久了才知道，老板娘是想让我做婚托，是铁了心的，我拒绝不了，加上当时工作确实难找，便应承下来。

我的第一位顾客便是老尹。不过人们都叫他老饮，大抵是爱饮酒的缘故。我对他的印象尤其深刻，四十来岁，穿一间灰白的长袖，袖口裂开一条大裂缝，走进来的时候摇摇晃晃，脸上干巴巴的，却满脸红光，嘴里一说话就喷出浓浓的酒味。他一来就一直冲我笑，露出和善的面孔。毕竟是第一次做婚托，我有些紧张地问他，想找什么样的？他撇了撇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铁壶，先是打开，把鼻子凑在壶口处深深吸了一口，露出一脸满足。之后拧上壶盖，摇了摇，似乎还剩半壶，就问我，可不可以给他灌点水。我便起身给他装水。他露出一口大黄牙冲我道谢，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烟草和卷纸，坐在椅子上卷烟，一边卷一般冲我大喊，“灌……满，给我灌……灌满……”

等给他灌满了水，我又问他，“要找什么样的？”

他依然不回话，只是冲我道谢一番就走了，走的时候还是摇摇晃晃。老板娘得知，便从里屋走了出来，埋怨我做事不够机灵，水不要钱么？我就有点胆怯，只好装作虚心学习的模样问她：“像这样的顾客该怎么办？”老板娘先是白了我一眼，扭着腰肢我面前走了一圈，指着老饮的背影对我说：“他呀，你就不必要伺候了，一看那样就是没钱的主。”说完又指了指对面小巷口里的理发店小声说道：“但要是还有其他人来，你就像往常一样应付。不怕没人来，就怕他不来，姑娘咱可有的是哟。”

我明白她的意思，这事她和老板早就商量好了的。如果对方交了介绍费，便给他在对面小巷子里，随便在家理发店给找个 ，应付一番就完事了。

可能是由于我长得面善吧，抑或因为其他的缘故。之后的一段日子里，老饮会隔三岔五拿着半壶装的酒水来店里灌水，每次都是摇摇晃晃地来，摇摇晃晃地走，到也不怕摔跟头。

但久而久之，老板娘还是对我有了顾虑。大抵还是受老饮的牵连吧。先是埋怨我做事不认真，不够细致，错过了好多生意；后是觉得我年龄尚小，不懂得变通，生怕我一不小心说出去，败坏了她的生意。我也懒得否认。之后的日子里，老板娘看我越来越不顺眼，就随便找了个理由，把我辞退了。

之后我便在熟人的介绍下，来到这家饭馆工作。老板是个阔人，知道我刚毕业，社会经验不足，怕是伺候不了那般酒鬼，又是经过熟人介绍，便放心地让我掌管收银的工作。而他还一口气接下10余个广告代言。不仅如此我从此便安生呆着，兢兢业业地做好本职工作。喝酒的人固然多，但结账的时候倒是少了许多麻烦事。大多时候是在酒精的刺激下，同桌的酒鬼抢先付了钱，也不管多少。少了钱的时候我一提醒，桌上的另一个酒鬼便从怀里掏出一大把零钱往账台上摆，到也是件轻松事。有时候给多了，也不计较，权当是给我的小费了。久而久之，我便失去了往日的单纯，学会了阿谀奉承。

只有老饮是个例外。老饮是唯一个喝酒不给小费的人。别看他走路时摇摇摆摆，像是灌了许多酒似得。但一旦掏钱的时候却比任何人都清醒。每次我站在账台后，看见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皱巴巴的零钱时，心底多少有些鄙视。因为来喝酒的大多是些常客，互相都认识。这个时候通常会有人在大堂喊道：“老饮，你又去捡破烂啦？”随后附庸着几声大笑，酒鬼们的气氛才变得活跃起来。

我知道他是来打酒的，就问他：“打多少的酒？”

他好像认出我来，依旧是冲着我露出笑脸，嘴里哈着酒气对我说道：“三……”话没说完，就有人在后面喊道：“哟，今天是跑到哪个垃圾窝去了，捡到好货啦？舍得喝三块的啦？”老饮闻言，便转过头，依旧一脸笑容，“三……块的，给我打……打满。”话音刚落，又有人附和着：“一定是摸进哪家院子里，捡到好货了！”

老饮便急匆匆地转过头，满脸通红，又是摇头又是摆手地解释，“你们……怎么可以……这样诬陷我？”“什么诬陷？我白天见你鬼鬼祟祟地在进了工地，你个破烂王，又不在工地干活，去那干嘛？肯定是偷东西去了！”于是又有人出来附和，“哟，赚钱了，要不去中间买杯洋酒饮饮啦？”老饮这个时候憋红了脸，额头上冒出滚滚的汗粒，依然摆着手，“我……那……那是路过，顺……便捡了些生了绣的铁棍……”这时来喝酒的几个工地上的民工脸上露出了异样的表情，冲着老饮指指点点。我站在账台，见老饮脖子上盈满了汗水，背后湿了一大块，便好心提醒他酒打好了。

老饮接过酒壶，依旧冲我露出笑脸，摇摇晃晃地走出了门。

听人家背后议论，老饮曾经是隔壁县化工厂的一名工人。有一次在上班的时候犯迷糊，领导来视察的时候，从睡梦中惊醒过来，慌忙之中一不小心正好撞倒了一桶化工药水，又是一个趔趄倒在了地上，一大桶的化工药水全淋在了身上，有不少药水顺着流进了嘴里。之后送到附近的医院抢救，人是活了下来，可脑袋不管用了，说话也不利索了。醒来之后也不知咋的，竟犯上了爱喝酒的后遗症。由于是老饮触犯厂规引起的缘故，厂里也没陪多少钱，住院的时候都花光了，还倒贴了不少。后来老饮的妻子带着孩子改嫁了，留下老饮一个人孤苦伶仃，以捡破烂为生。一开始街坊街里还时常照应着，逢年过节的时候送些吃的用的。可日子久了，老饮依然改不了饮酒的习惯，有时候脑袋不清醒的时候还经常钻错地方，把人家晾在院子里衣服当作破烂捡去卖了。一来二去，四周的邻里便对他产生了隔阂，不再像以前那样关照了。

大致的说法就是如此。还有几个版本，大多跟酒有关系。对此，我也是半信半疑。

不过似乎有一次，老饮似乎是真捡到了不少好东西，卖了不少钱。那天夜晚，酒鬼们喝得正欢。一时半刻没有结账的打算，我便伏在账台上打起了瞌睡，正迷迷糊糊着，听到一个声音把我惊醒：“起……起来！”

我连忙抬起头，生怕是老板发现我偷懒。却见到老饮站在我面前，指着账台后面的酒柜，表情是严肃的。

“酒……酒……”他冲我吼道。我被他吼得有些不自然。依旧像往常一样问：“打几块的？”

他却依然板着一副脸死死地盯着我，我被他盯得有点发毛，有些不耐烦地问道：“究竟打几块的？”

他着急了，伸出手，指着我身后吼道：“酒……酒……”

我这才回过神来，转过头一看，一瓶酒倾斜着，似乎是快要倒了样子。等我把酒瓶扶正，老饮这才朝我露出了往日的笑脸。我舒了一口气，觉得他有点大题小做。

“打几块的？”我又问他。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指了指大堂的酒桌，小声说道：“来……一杯……洋的！”

“哄……”大堂里顿时热闹起来，有不少人喊道：“老饮，你真的喝得起么？”老饮依旧笑容满面地回答：“喝……喝得起！”

“哗……”酒鬼们兴致高昂起来，“今天又摸了哪家院子呀？”“又进人家工地了？没被逮住！？”

我也附和着他们的兴致，笑着问他：“钱够吗？”

老饮也不理会，从口袋里掏出一大叠零钱，大多是些1块的散钱。等全都掏出来了就对我说道：“会数……吗？”见我望着一大堆零钱不答话，又问道：“是……不会数吗？”“来……我帮你……”然后把一些角角分分整理到一边，又分出来1块的，5块的，堆了好几堆。“这样……摆，才……分得清，千万别搞杂了……”

我有些懊恼，觉得他是在摆垃圾，但还是装作一脸受听的模样。于是他更加认真地对我说道：“对……就这样数……要有规律……”但见我毫不热心，便叹了一大口气，不再继续。

这样的情景有过几次。老饮喝了几次洋酒，似乎是喝上瘾了。从此手底下一富裕，便来饭馆饮洋酒。自然是引起一阵惊呼。我后来听见酒鬼们议论，说老饮大概是真喝上瘾了，为此，手都伸到别人家去了。有一次，差点被主人家打个半死。后来又遇到城管，被没收了拾破烂的家当。最后的一次，竟摸到了吧，被一伙人扭到了派出所，想来是经过了长久的教育才被放出来。从此，很长一段时间也不见他的踪影了。

春去秋来，转眼就到了这年的冬天。到了冬天，酒鬼们也都各自窝在家里不愿出门，饭馆的声音也就冷清了许多。一天夜里，我正在账台算账，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打……一两酒……”

我抬起头一看，正好对上了老饮那张干巴巴的脸，眼窝深陷，佝偻着身躯，浑身透着一股臭味。一只手里提着一袋破烂的垃圾，另一只手里夹着一堆零钱。

“是你呀！”我连忙接过他手中的钱。

老板在一旁抬起头，冲我摆摆手，指了指大堂中的酒桌说道：“给一杯洋酒。”

我便为老饮装好了酒，他抬起脖子，艰难地冲我一笑，拖着垃圾袋走出了饭馆，转眼就消失在月色里。

过了一会，老板又对我说：“改天把桌上的洋酒倒了，我昨天一闻，竟发现有些变味了。”

自此以后，我再也没有见到过老饮。到了来年的夏天，酒鬼又聚在了一起，只是欢笑声少了许多，我想，大概是少了老饮的缘故吧。只是后来，我真的再也没有见过老饮。

我想，大约他真的应该是——进去了吧。

共 812 字 1 页 转到页 【编者按】读这篇文章让我想起了鲁迅的《孔乙己》里那个温酒的小伙计，在述说着打工的经历，通过酒店里的酒的分类，把不停阶层的人来酒店喝酒作为伏笔。主要表述社会最底层的务工人员工余之后来酒店消遣，并拿社会最最底层的下岗职工沦为拣破烂的老饮寻开心，这些小市民的形象刻画得栩栩如生。虽然在这个酒店没有看到“孔乙己”的身影，那个站着喝酒而穿长衫的人，之乎者也的指导小伙计茴香豆有四种写法，和分发小孩子们吝啬的几粒茴香豆。但我看到了社会最底层人的苦难，和同袍们的人情冷漠的社会现实。小说的结尾明眼人一看老饮死了，死在醉生梦死之中，残疾了，老婆走了，自己也去了。回过头来说婚托的事情，初走出校门大学生的求职经历，找工作的无奈，做了几天婚托，也让我们看到了婚姻介绍所的本来面目，这是个什么都可以发生的时代，刚进入青年时期，刚刚走进社会，就要经历各种世俗的社会现象种种，这在构建青年的健康心灵会造成很大的伤害，我相信作者通过文学的热爱，会在鱼龙混杂中保持一颗纯净的心灵实属不易。这篇小说，通过一个酒店，一个婚介所，老板，伙计，顾客等人形象的刻画，撕开了繁华表象的面纱，让人的灵魂丑陋无地自容。人间呼唤温暖，人间呼唤真情，人间更呼唤正义。很欣赏这篇小说，有鲁迅之风格，有个性之渲染，更有小说之精华。好小说推荐精度。【：墨托铁鹰】

1楼文友： 12:4 : 很欣赏这篇小说，有鲁迅之风格，有个性之渲染，更有小说之精华。好小说推荐精度。记得你写过一只狗，写得栩栩如生，至今还记得，传奇色彩浓郁，这篇我也很欣赏。继续努力，你有写作天赋，会有成就的。问好，远握。

回复1楼文友： 1 :57:49 时隔一年，又见你的编按，甚是想念。今天一见，果然还是喜欢你写的字。

2楼文友： 1 :10:54 非常精彩的小说，新时代的 孔乙己 ，依然是一副颓废的样子，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透过世俗看世界，形形 的人物，物欲横流的社会，能存一份纯真善良也很不易。 轻拥沧桑，笑语流年

回复2楼文友： 14:00:0 孔乙己永远是个经典。致敬鲁迅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