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設防的跨境污染

　　不设防的跨境污染

　　天脊集团排污渠与浊漳河交汇处，20多年来，污水从此流入下游城市的水源地　　你住漳河头，我住漳河尾你们搞污染，我来喝脏水如果不是下游的河北邯郸陷入停水危机，上游的山西长治苯胺污染，就会悄无声息地被淹没危险的是，上游污　　染、下游停水事件一再出现，却并未就此建立一个行之有效的治理框架，默认污染现状成了无奈的选择，未来怎么办　　文、图/本报刘洁 山西、河北报道　　元旦假期结束才上了两天班，1月5日下午，河北邯郸市政府发布临时停水通告，当天城区大面积停水，上百万市民恐慌，抢水风潮出现　　污染源于5天前山西长治潞城市境内的天脊集团发生苯胺泄漏事故，部分苯胺流入浊漳河，并顺流东下引发邯郸这场饮水危机　　这一幕在一年前的广西也曾出现过2012年初，广西龙江河发生镉污染事件，大量废水从河池市流出，下游的柳州陷入水危机　　两起重大环境事故，都因下游城市停水而引爆但负有环境治理之责的上游城市并不依赖被污染的河水，他们另有水源地，在现实中，他们治理环境的压力就不那么迫切，而没有管辖权的下游城市也就只能仰人鼻息　　停水危机不时出现，如何走出上游污染、下游停水的怪圈，有效治理跨境河流的污染困境，成了最紧迫的事情　　面对污染，上游淡定　　从山西方面来看，污染的事实常年存在，村民们已经习以为常，更为关键的是，污染并不威胁沿途居民的用水安全，也就产生不了多少舆论压力　　1月9日，山西长治苯胺泄漏事故处置现场，涉事企业天脊集团一名员工对媒体抛出一句话：本身没有多大的事儿，邯郸市小题大做，把水停了，结果把事儿闹大了　　邯郸把水停了，是因为在其饮用水源地漳河内检出苯胺，即使停水两天后的1月7日，检测结果依然超过国家标准201倍　　苯胺是生产农药的一种原料，致癌风险比较大，美国环保署将苯胺归类为可能的人类致癌物　　邯郸的小题大做和愤怒可想而知一名员工的话并不能代表山西长治方面的态度，但依然呈现出某种微妙的心态　　在污染事故发生5天后的1月5日，长治当地并没有产生多少舆论压力，污染沿途的村民基本上抱着一种无动于衷的态度　　这从处置污染的现场就可以明显看出来山西官方只能组织当地官兵、民兵以及涉事企业员工来处置污染，而排污渠沿线30多公里，偶尔有几个村民到边上看一下热闹，大部分人都在忙自己的事情，显得与己无关　　从山西方面来看，轻视的态度不难理解：污染常年存在，村民们已经习以为常，更为关键的是，污染并不威胁沿途居民的用水安全，也就产生不了多少舆论压力　　据排污渠沿途的村民介绍，村庄喝的都是从西流乡引过去的自来水天脊集团一名员工告诉潇湘晨报，当初建厂选址在潞城，就是考虑到该市西流乡有一个大型地下湖，水喝起来清甜的，化工厂的用水就从这个地下湖引入　　上游的污染不能在上游沿线产生环境压力，这给下游的居民带来更多威胁　　此次危机后，残酷的事实更加清晰地呈现在下游居民面前：一家大型化工企业的排污渠道，就在当地政府和村民的眼皮底下，蜿蜒30多公里，20多年如一日地将污水排放至浊漳河，然后一路向东，最终汇入到下游城市安阳和邯郸的饮用水源地　　据紧邻污染企业的王都庄村民介绍，二十多年前，天脊集团在兴建的同时，就挖了排污渠了解到，这条排污渠24小时都在排污，渠道内的水出事前是黑色的，出事时是黄色的排污渠的末端汇入浊漳河　　77岁的羊倌王水龙称，村民都知道那条排污渠毒性大，不敢在附近放羊偶尔没看住，羊喝了里面的水，就像吃了迷魂药，原地打圈，最后口吐白沫死掉了　　出事后，当地已经封堵了沟渠出水口，并用活性炭来吸附污染物而浊漳河看上去依然那么清澈，看不出异样　　三道关卡接连失效　　苯胺泄漏后，事故池因阀门未关紧成为摆设；更简便的关卡水库的细小出水口未能及时封堵；而山西花费8.5亿元建成的污染源自动监控中心也未能监控到水质的异常变化　　从事后山西官方通报的信息来看，是企业和环境主管部门一连串的疏忽和懈怠，最终导致了这起跨省污染事件　　2012年12月31日早上7点40分许，巡检人员发现，编号为Y602B的苯胺储罐下方一条软管破损据介绍，因为泄漏，这个3000吨的储罐下降了一米左右　　按照化学品危机处理预案，一旦发生泄漏，储罐周边应该有一个大的事故池来集中收集泄漏的化学物品，以防止泄漏物流向外部，污染环境　　天脊集团也有这样的应急预案，但是，事故池阀门没有关紧，这导致事故池成了一个摆设部分泄漏的苯胺最终通过排污渠流入浊漳河，顺流东下，到了河北邯郸和河南安阳　　1月8日，沿排污渠走访发现，事故池这道关口失守后，其实还有一条更简便的关卡可以堵住苯胺的流出　　距离天脊集团约15公里处，就是黄牛蹄水库，排污渠经过水库细小的出水口后，再流淌15公里左右，才会汇入浊漳河在水库出水口，水利部门还设置了监控摄像头　　但是，这个出水口未能及时封堵12月31日下午4时许，距离泄漏发生8小时后，潞城市环保局才接到天脊集团发生污染事故的按照《国家突发环境事件应急预案》规定，天脊集团本应在一小时内向政府报告　　而在事故发生5天后的1月5日，长治市才向山西省政府汇报　　按照当地政府的解释，天脊集团最初上报的苯胺外泄量是1吨到1.5吨（而实际外泄量，山西官方公布的是惊人的38.7吨）这导致了地方政府的误判，没有及时汇报，以为是一般安全生产事故，企业有能力自行处置　　对形势的误判、没有及时上报，这从侧面反映出监管的失效，也还原出污染企业和环境管理部门对可能存在的违法成本，缺少足够的警惕和敬畏　　潞城市环保局一名卸任官员称，根据属地原则，潞城市环保局有管理，但实际上很难管到因为天脊集团是大型国有企业，这个企业内部设置的环境监测站就是个处级单位，潞城和上级的长治市环保局都没派人直接参与具体的监管工作　　此外，监控系统为何失灵，也让这名卸任官员感到疑惑　　公开资料显示，早在2008年，山西省环保厅就投资8.5亿元在全省建成全国第一个监控合一的省级污染源自动监控中心天脊集团也安装了这套监控系统　　上述卸任官员介绍，在正常的情况下，山化(即天脊集团，前身为山西化肥厂)排出的水质和平常不一样的话，因为监控早已全省联，山西省环保厅是可以实时监控到的　　但是，这套系统并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　　两地联动无约束力　　防治跨境污染，只寄望上游严格环保执法并不现实环境公益律师夏军认为，跨省河流污染的防治，如果由国家层面推行，可以通过由财政部扣缴相关费用，用经济手段让下游监管上游　　事故发生后，山西、河北、河南都组织力量进行了清污工作而下游城市考虑的更长远问题是，如何防止今后再发生类似的危机从此次事故看，两地曾经建立起来的联动机制，因为对上游缺乏强有力的约束力，事实上没有发挥作用　　据邯郸市环保局总工程师侯日升向媒体透露，按照规定，一旦有突发事故，上下游要及时通报，但这次下游没有接到上游的通知，失去了及时处理危机的时间点，危害扩大了　　1月9日，邯郸一家民间组织冬泳协会向天脊集团提起公益诉讼，索赔2000万元，1000万用于赔偿邯郸市民此次停水的精神损失费，另1000万元用于赔偿邯郸市政府处置水危机的花费　　冬泳协会一位负责人称，协会有1200多人，常年冬泳的有500到600人，在不能游泳后，一时气愤，通过律师就提出了诉讼目前邯郸市中级人民法院尚未立案　　环境公益律师夏军称，在法律上，这个诉讼请求确实存在问题，首先是没有精神损失这一说，其次是，一个民间组织，无法成为诉讼主体去要求赔偿政府花费　　那么，此次处置污染，究竟花费了多少纳税人的钱邯郸是否向上游提出了赔偿要求以后如何监管上游城市，防止类似事件再度发生　　这些问题，在利益受损的邯郸市政府，并不能找到答案　　夏军曾参加过紫金矿业(601899,股吧)水污染等多起诉讼，他说，从目前来看，要求赔偿的问题，只能通过政府部门来协调而要防止危机再发生，有效地做到下游监管上游，则需要国家层面来统一协调　　河北省的省内七大水系，已经实施了流域跨界污染和扣缴财政补偿金的生态补偿机制，一定程度上可以破解省内上游对下游的污染治理难题　　以河北污染最严重的子牙河水系为例，河北省环保厅对子牙河流域的跨市断面进行水质考核，如果某个地级市的断面排放超标，那么财政厅将在对该市的财政划拨中，扣缴其对下游地区的生态补偿金　　这种办法，就打破了下游寄望上游环境主管部门能自觉严格环保执法的状况，在现实中变得更有约束力　　夏军分析，在跨省的河流，如果国家层面来主导推行，就可以通过财政部来扣缴相关的费用，通过经济手段，让下游监管上游的污染治理　　但是，这只是一个律师的设想，何时变成现实，让下游约束上游，防止跨境污染事件的发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